太史贞复杨子,学悟性宗,一见与余论合联榻,信宿而别。一日出所编《孝经》,征余序,余卒业迟回者久之。《经》曰:“身体发肤受之父母,不敢毁伤”,余之足已毁矣!又曰:“爱亲者不敢侮人,敬亲者不敢慢人”,予生平取世忌嫉不少,必予爱敬之未至矣!虽然,吾有尊足者存,卒不敢以世忌嫉,弛吾爱人、敬人真心,敬敛衽而序之,序曰:
大哉,经乎!千圣之道之总萃,成备于是,无所容吾赘矣!古今称孝,舜曰“大孝”,武王曰“达孝”,下此者,即不得谓孝。余请纵言之,可乎?
乞人,贱行也。丐者行食于道,得食饮即遗母,母食且为之歌数阙,尽欢而止。彼不得不丐者,遇也;丐而娱亲者,真性也。苗乃异族也,有苗泣亲,继以殒命。彼沦于苗者,族也;不以苗忘亲者,真性也。禽兽无知也,而跪食、而返哺,禽兽未始不知有亲也。夫“大”者,谓其弥纶六合,有一物不孝者,非大也;“达”者,谓其达之天下,有一物不顺者,非孝也。呼途之人曰:“来!吾语汝以大道。”彼未必不四顾踌躇。惟语之以孝亲,三尺竖儿,心动神怡;觉世君子,从人所常有者提撕之,则人不沮于其难,而否言之人也常易。此杨子拳拳于是《经》不忘也。
或曰:“《集灵引证》何居?”余曰:“草木微物,必有以鼓动之始,甲而拆拆而条达,子舆氏曰:‘乐则生,生则恶可已’,此《集灵引证》意也。”“罗子宗旨何居?”余曰:“鹄诚设射者至之,轨道诚立行者由之。罗子宗旨,孝道之轨、鹄也。一切揣摩、意识、思虑、悬想、仪章、度数,盭宗旨远甚。且斯道也,吾不知其所自来也。穷之无原,执之无端,用之不可,既洞焉、通焉,广大无际,穷天蟠地,无弗周浃。以之事君,以之事长,无二道也。仁曰‘仁’,宜曰‘义’,履曰‘礼’,知曰‘知’,乐曰‘乐’,所谓不敢毁伤、不敢侮人、不敢慢人者,皆是物也,皆人所固有。罗子非能为人加益之也,必明乎斯而后可以言孝。”
事父孝,故事天明;事母孝,故事地察。不然,事父母且不知父母,矧曰天地。嗟乎!实得起罗子而质之?余间陆象山氏曰:“《孝经》十八章,夫子从曾子笃实处说出来,学者必践履笃实,久则恍然无疑。”斯语,晦庵年方七岁即题其上,曰:“不如是,非人。”呜呼!思先儒格言,绎罗子微旨,而后杨子之志不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