将民间孝文化引向正路

——老、新《二十四孝图》比较

　　从一组塑像说起

　　我国南方一个经济发达的县级市，历来对中华优秀文化十分重视，多年来开过一些学术研讨会，出过一些宣传传统文化的书。尤其是普及传统文化上做得很好，提倡孝亲敬老有许多得力措施。为了向群众宣传孝道，该市一个很有名的镇，精心设计，依照当年的《二十四孝图》请人刻成一组石像，目的是普及孝文化，让人们向古人学习。谁知这组石雕展出不久，便遭到各种非议，一些报刊对此提出质疑。许多人认为“郭巨埋儿”能学吗?为了不让父母被蚊子叮咬，自己光着背让蚊子咬，有必要吗?这不能不使人对多年来民间流传的《二十四孝图》提出质疑了。

　　老《二十四孝图》的成绩与不足

　　为了宣传和普及孝道，历代用了许多办法，最常见的方式就是编写蒙书，在未成年人或大量文化水平不高的人中宣传。如《劝学篇》《劝孝歌》《劝报亲恩篇》以及《二十四孝图》《女二十四孝图》《四十八孝图》《百孝图》等。其中影响最大、流传最广的当推《二十四孝图》了。

　　《二十四孝图》是元代福建延平府尤溪县郭居敬所辑。郭是个典型的孝子，他双亲过世后，十分哀伤。为了寄托自己的哀思，决心编选一部歌颂历代孝子，让人们向他们学习的书。

　　在郭居敬之前，宋代另一位福建人林同曾编过一部《孝诗》。其中有“圣人之孝”十首，“贤者之孝”二百四十首，“仙佛之孝”十首，“异域之孝”十首，“物类之孝”十首。每首以人(物)名为题，简述他们的孝行后，以“五绝”诗加以赞颂。郭居敬的《二十四孝图》显然受此书影响。这二十四个故事定型后，作为形象、生动的故事风行于世。明朝末年，又有人在此基础上增删编成《二十四孝日记故事》。最初只是文字，清代配上图画，更加生动，流行更广泛了。

　　作者从古代传说中的帝王虞舜开始，选取的二十四人中，照顾到各方面。性别有男有女，年龄有老有幼，身份有帝王、官员、文人、百姓。孝敬的对象有父、母、后母、祖母、婆母和父母双亲。在孝行方式上也有各种各样。有文字、有赞诗、有插图，生动形象，在民间广泛流行，至今达七百年之久。在向群众宣传孝道方面，影响面大，程度也深。应该说《二十四孝图》为推广孝道立下了很大功劳。

　　《二十四孝图》中的二十四个孝亲故事，有各种类型。仔细分析大约有这么几种：一、总体看来是好的，如鹿乳奉亲、为亲负米、单衣顺母、亲尝汤药、拾葚供亲、卖身葬父、行佣供母、闻雷泣墓、扼虎救父、乳姑不怠、弃官寻母。二、虽有孝行，但与天命、迷信联系的事例，如孝感动天、刻木事亲、涌泉跃鲤、哭竹生笋、卧冰求鲤。三、虽是孝行但不一定提倡的，如怀橘遗亲。四、当今社会已不同往日，有些孝行，今日不必做者，如尝粪心忧、亲涤溺器、肩枕温席、恣蚊饱血。五、有的做法没有必要，如戏采娱亲。六、啮指心痛，是否符合现代科学，还要进一步研究。但此例不是孝行，只说明母子亲情关切。七、为母埋儿，更是多年来人们批判的愚孝、糟粕。

　　《二十四孝图》中的一些故事与天命、鬼神联系在一起，大可不必。孝道本来是出自人们内心正当的情感，体现他们亲情关系，把这一伦理观念和天命、迷信联系在一起，表面上看似乎加强了这一思想和行为的分量，实际上却减少了它的可信度。这正是把一个好端端的应该做的、必须做的事情，变成冥冥上天的指令，疏远了人间的情感。如“孝感动天”，因为舜孝顺，上天让大象帮他耕地，鸟帮他播种。“涌泉跃鲤”，姜诗因为孝母，鲤鱼自动跃出。“哭竹生笋”，孟宗为了孝亲，天寒地冻时竹笋破土而出。尤其是“刻木事亲”，记丁兰以木刻成父母形象供奉时，丁兰妻偶然用针刺木像的手指，竟然刺出血来。丁兰回到家，木像见了儿子，竟两眼流泪，丁兰了解真相后，把妻休去的故事，更加荒诞，不足为法。

　　有的故事，只强调孝心，总体看来，不一定对。“怀橘遗亲”的陆绩，在袁术府中吃了橘子，又偷拿两个，掉到地上，人家发现询问时，才说是带回去给母亲吃。这种做法不宜提倡。小吴猛为了不让蚊子叮咬父母，光着背让蚊子叮咬自己。但蚊子很多，不可能不去叮咬父母。现在防暑灭蚊办法很多，更不需要自己喂蚊子了。同样，今日防寒设备很多，也不需要当年黄香那样“扇枕温衾”了。老莱子为博得父母欢心，以七十高龄学小儿的做法也没必要，不可学。总之，一些孝亲方式今日已无现实意义，不必再提倡下去了。

　　尤其“为母埋儿”的故事更不足取。汉朝人郭巨家道贫穷，三岁的儿子很受老母疼爱，老人经常省下自己的口粮给小孙子吃。郭巨对他妻子说：“我们家贫穷，不能很好地供养母亲，小孩子又与老人争食，为什么不把儿子埋了呢?”妻子不敢违背丈夫的意愿，于是他们挖起坑来，准备埋儿子。当挖到三尺深时，忽然露出很大一块黄金，上面还有十六个字：“天赐黄金，郭巨孝子。官不得夺，民不得取。”编造个故事显然是说上天不会亏待孝子，但却不近情理，甚至过分残酷。为了孝老母、戕杀了幼儿，使家中无人继承香火，这正是最大的不孝。

　　人们还可从中看到书中所有孝亲者都是男子，只有“乳姑不怠”中的崔夫人及“涌泉跃鲤”中和丈夫姜诗一起孝亲的庞氏二人是女子，充分体现封建社会中以男子为主的特点。

　　总之，《二十四孝图》中有精华，有糟粕。精华部分今人可以学习，人们对糟粕部分认识不清，也要以图中所列方式孝亲就不对了。如此不但达不到孝亲的目的，也为那些对传统文化有错误看法的人找到借口，以此反对孝道。因此应该改革。

　　《新编二十四孝图》的特点

　　早在2004年，在山东省济南市舜耕山庄召开的“孝文化与代际和谐”国际研讨会上，山东省老年学会就提出要编出一本《新编二十四孝图》，代替老《二十四孝图》。2005年在香港召开的“世界华人孝亲敬老大会”上，海内外华人也有编一本孝道图册的要求。不久，山东省老年学会邀集省内在传统文化研究方面卓有建树的专家，成立了“孝文化专业委员会”，进行规划、讨论。由笔者执笔，邀请安徽省宿州师范学院美术系李宏勋教授绘图，编绘出一本既尊重传统又面目一新的《新编二十四孝图》,2008年由齐鲁书社出版。

　　此书编写时考虑到人们多年来熟悉的二十四孝图，有文附诗且有图，形式与前一样。选录内容：一是清朝以前的古人，二是此古人有孝的事迹。另一重要特点是，人物事迹是正常的孝的行为，不是愚孝，展示出来不会有任何不良的副作用，今人同样可以学习。我们首先在二十五史及各种古籍中以及脍炙人口的文学作品、民间传说中找出几百名孝子，依上述原则遴选出三十几人，一一写出事迹。经过反复比较后，精选出二十八人，最后定下二十四人。书中所选人物涵盖面很广。时间上从远古到周、汉、魏晋南北朝、唐宋元明清;社会地位上有帝王、文臣、武将、学者、医生、普通劳动者、农民乃至乞丐;性别上有男有女;年龄上有少年、中年、老年;孝敬的对象有孝父、孝母、孝继母、孝祖母、孝双亲等。

　　《新编二十四孝图》在选取人物中，除舍身救父、母，在十分艰苦的条件下孝亲等突出事例外，对所选孝亲人物，又考虑到几个特点。一、有孝的实践，也有孝的理论。旧日只注意孝的行为，书中对历史上着力提倡孝道、对孝有精辟论述的孔子，把孝道理论化、系统化，作《孝经》的曾子(参)均选入。二、注意到忠孝结合。个人是家庭中的一员，也是国家中的一员。孝为小忠，忠为大孝，忠孝结合，自古“忠臣出于孝子之门”，书中的“精忠报国”，就是岳母刺字。岳飞以抗金之忠实现对母之孝。三、多年来在民间传颂的传说、故事，人们喜闻乐见，选入以后更有其旺盛的生命力。如花木兰“代父从军”，正是为父尽孝。四、亲情超过名利。一个人的名誉地位及钱财和亲情相比，亲情更加宝贵。宋人朱寿昌为寻找失散多年的生母，毅然辞去官职。清人沈仁业，历尽千难万险，到越南寻找生母，都说明亲情胜过名利。五、身教言教。清人陆陇其，对不孝的幼童未加惩罚，收为书童。他年年月月对母亲恪尽孝道的行动，教育了此童，使其认识到自己不孝之错，后来变为一个孝子。六、多人争孝。书中最后一例写到清代江南崇明吴姓人家，四个儿子争相奉养父母，传为佳话。

　　在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中，推广中华传统美德中的孝道，是一重要内容。为了更广泛地宣传孝道，学习古代推广蒙书的经验，以古人孝亲的故事启迪今人，不失为一种好的方式。对《二十四孝图》进行改编，去掉其错误及不适于今日的内容，更好地向古人学习，对于建设和谐家庭、和谐社会作出贡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