立身国学移动版

 
当前位置:主页 > 孝义 > 历代孝论 > 正文

天经地义论孝道|佛教对中土孝亲观念的因应之道

时间:2019-11-30 20:50     来源:天经地义论孝道     作者:韩焕忠      点击: 次    
字体: [ ]
导语:在孔子看来,只有那些真正能孝亲的人,才能够实践好自己的社会角色;而只有实践好自己的社会角色,才算得上真正的孝子;二者是一种互为条件、相互促进的关系。

 

  中国历来重视孝亲之道。儒家的重要经典《孝经》,堪称中土孝亲观的集中表述,也是东汉以后儒生和道士攻讦佛教的基本依据。而在相关的辩论中,中土的高僧大德一方面努力辩解佛教并不违背孝道,另一方面也尽力挖掘佛教中的孝亲资源。特别是北宋之后,对孝道的弘扬就成为佛教普度众生的基本内容之一。佛教高擎起孝亲的大旗,也就获得了教化中土的草根性,中国文化也由儒道之间的对立互补,转变为儒佛道三家的并立共存。

  一、《孝经》大义

  孝的内容极其广泛。作为人类最为美好的一种情感,孝意味着对父母辛勤养育之恩的真诚感激和深切怀念,如《诗经·小雅·蓼莪》云:“蓼蓼者莪,匪莪伊蒿。哀哀父母,生我劬劳。……父兮生我,母兮鞠我。拊我畜我,长我育我。顾我复我,出入腹我。欲报之德,昊天罔极。”善事父母,使父母过上幸福生活,自古就获得人们的赞扬,如《尚书·尧典》就称赞虞舜云:“瞽子,父顽,母嚚,象傲,克协以孝。”因此之故,孝自古就是社会所大力提倡的德行。如《周礼·地官·师氏》云:“一曰孝行,以亲父母。”《左传·文公十八年》云:“孝敬忠信为吉德。”《论语》《孟子》《礼记》等典籍中也有许多对孝的论述,而对孝最为全面、系统地进行论述的,则是《孝经》。

  《史记·仲尼弟子列传》云:“曾参,南武城人,字子舆,少孔子四十六岁。孔子以为能通孝道,故授之业,作《孝经》,死于鲁。”由于断句不同,或据此判《孝经》乃孔子为曾子作,或认定为曾子自作。然以经文中“仲尼居,曾子侍”等语论之,此经当是曾子弟子缀辑先师之语而成;云孔子或曾子所作者,乃弟子服劳其事而引功归于其师,亦《孝经》中之一义也。

  《孝经》把孝提高到一个无以复加的地位,指出孝是最高尚的道德品格(至德),最基本的行为规范(要道),使天下人民普遍实现和睦相处的伟大法宝。《孝经》认为,孝以爱惜自己的身体发肤为开端,以立身扬名,使父母享受到最高荣耀为极致。在孔子看来,只有那些真正能孝亲的人,才能够实践好自己的社会角色;而只有实践好自己的社会角色,才算得上真正的孝子;二者是一种互为条件、相互促进的关系。即便尊为天子,也要做到“爱敬尽于事亲,德教加以百姓,刑于四海”;贵为诸侯,也要做到“在上不骄,高而不危;制节谨度,满而不溢”,从而使“富贵不离其身,然后能保其社稷,而和其民人”;地位显要如公卿大夫,也要做到“非先王之法服不敢服,非先王之法言不敢言,非先王之德行不敢行”,兢兢业业,恪尽职守,“然后能守其宗庙”;一般的士,也要做到“忠顺不失,以事其上,然后能保其禄位,而守其祭祀”;而庶民大众,则更要“用天之道,分地之利,谨身节用,以养父母”。正是由于孝的意义这么重大,自天子至于庶人,无不遵从,所以孔子才颇有感慨地说:“夫孝,天之经也,地之义也,民之行也。”昔者明王以孝治天下,不仅使“天下和平,灾害不生,祸乱不作”,而且还给父母先人带来最大的荣耀(如周公以后稷配天,以文王配帝之类)。由于“父子之道”出于人的“天性”,那么,以孝治天下自然也就是一种最为圣明的统治方式,即“圣治”。由此言之,“罪莫大于不孝”;而孝,则是获得天下治理、社会安定、人民幸福的必由之路。

  古人以五经、六艺是对夫子之道的广说,而《论语》《孝经》为圣人言行的要点。以六艺之旨,约在《孝经》。故而自七十子后学以来,《孝经》获得了历代统治者的重视。如孔子的弟子子夏传经于西河,魏文侯即从之受《孝经》。两汉魏晋南北朝时期,无论是汉族的朝廷,还是匈奴、鲜卑等少数部族建立的政权,都标榜“以孝治天下”。其表现约有数端:其一,非常强调《孝经》的诵习与普及。据东汉赵岐《孟子题辞》所载:“汉兴,除秦虐政,开延道德,孝文皇帝欲广游学之路,《论语》《孝经》《孟子》《尔雅》皆置博士。”可知《孝经》在西汉之初即被立于学官。其后经学昌明,汉家立五经博士,不再单设《孝经》博士,但同时规定,凡通五经者,皆须兼通《孝经》。也就是说,《孝经》成了博士弟子人人必修的“公共课”。其二,政府选拔人才,有所谓“孝廉”一科,孝亲成为国家公务员升迁的基本标准。其三,这一时期的帝王谥号大都加以孝字,西汉如孝文、孝景、孝武、孝昭、孝宣等,东汉如孝光武、孝明等,两晋亦然,而北魏明君有孝文帝等。其四,喜欢以孝命名事物,如以孝义、孝感为地名,以孝昌、孝建、孝基为年号,以孝堂、孝水名山水等都是。其五,言行有违《孝经》,即为“不孝”,罪在不赦,如曹操之杀孔融,司马氏之杀嵇康,皆以“不孝”定谳。逮于唐,国家通过向孝义之家赐粟、侍丁孝假免差科等政策提倡孝道,皇帝还经常临幸太学,讲说《孝经》,像唐玄宗还御注《孝经》。关键时刻,皇太后甚至可以左右君位的继承、宰辅的任免、天下大赦的实行等。而孝在社会生活层面的重大影响,更是有逾前代,超越往古。

  《孝经》所说的孝一方面具有生物学的依据,就像一切高等动物在出生之初,都表现出对母亲的依恋一样,人类对父母的尊敬和爱戴,也含有动物本能的成分在内。另一方面,也非常适合农业耕作、自给自足、聚族而居、家国同构、君父一体的中国社会现实。通过历代朝廷的提倡和士大夫的世代诵习,《孝经》对中华民族的精神塑造和心理积累产生了重大影响,孝对于中国人因此也就具有了安身立命、终极关怀的意义。以至于直到今天,实行和享受孝道仍然是维系我们这个社会和谐运转的情感,仍然是保证人们和睦相处的德行。

  二、儒道排佛

  正当朝廷大力表彰《孝经》、政府极端推崇孝道、社会普遍尊重孝德、士大夫尽力实践孝行的两汉之际,一种与儒家学说完全不同的宗教文化形态——佛教,越过皑皑雪山、茫茫平沙,跨过滚滚波涛、淼淼海疆,从西域和南海分两路传入中国,逐渐站稳脚跟,开始对中国人的思想世界产生广泛而深入的影响。佛教以辞别君亲、出家修行、严持禁戒为入道的初步,以解脱烦恼、出离生死、涅 寂静为终极的归向,与在中土占主流地位的以修己安人、治平天下为宗旨的儒家思想大异其趣,也与主张长生久视、得道成仙的道教文化迥然不同。儒道二家都是土生土长的中土文化,都主张孝亲忠君是无所逃于天地之间的人生大事。自然地,以儒道对立互补为主体的中土文化,与来自异域印度的佛教,作为两种完全不同的异质文化,不可避免地产生了非常强烈的思想交锋,“不孝”也就成了儒道两家,特别是儒家,依据《孝经》排斥佛教的重大口实之一。

  据《理惑论》记载,东汉末年的佛教居士牟子曾经受到过这样的质问:《孝经》言:“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,不敢毁伤。”曾子临没:“启予手,启予足。”今沙门剃头,何其违圣人之语,不合孝子之道也。吾子常好论是非,平曲直,而反善之乎?

  夫福莫逾于继嗣,不孝莫过于无后。沙门弃妻子,捐财货,或终身不娶,何其违福孝之行也。自苦而无奇,自极而无异矣。

  黄帝垂衣裳,制服饰。箕子陈《洪范》,貌为五事首。孔子作《孝经》,服为三德始。又曰:“正其衣冠,尊其瞻视。”原宪虽贫,不离华冠。子路遇难,不忘结缨。今沙门剃头发,披赤布,见人无跪起之礼仪,无盘旋之容止,何其违貌服之制,乖缙绅之饰也。

  只要翻一翻《弘明集》《广弘明集》《集古今佛道论衡》等书,就可以检出许多类似的例子来,表明诸如此类的问难在南北朝时期屡有发生。这些责问都是依据《孝经》等儒家典籍与孔子等圣贤言行,分别对佛教出家僧众人的剃发、独身、披服袈裟等独特的宗教修行进行质疑。其时佛教传入未久,人们看到出家僧人的行为方式与自己熟知的习惯大异其趣,不免少见多怪。有趣的是,责问一方据《孝经》等发难,答辩的一方也是依《孝经》等自解。如关于剃头问题,牟子就指出,《孝经》以孝为“至德要道”,泰伯让国适吴,断发文身,而孔子亦称其为“至德”。言下之意,是否是“至德”,并不在于是否剃头,而在于是否“礼让”。僧人们辞亲出家,放弃了世俗间的一切荣华富贵,是一种非常高尚的“让”,因此佛教僧众并没有违背圣人教诲或不合乎孝道的地方。至于佛教僧众的独身,《理惑论》指出,许由栖于巢木、夷齐饿于首阳,二人都受到帝舜和孔子的称赞,是天下景仰的圣贤,从来无人讥讽他们“无后”和“无货”;在《理惑论》的作者看来,佛教僧众的出家独身与“无后”,与许由、伯夷一样,都是“求仁得仁”的奇异之事。而僧众的身披袈裟,也与儒家极力推崇的三皇之时食肉衣皮、巢居穴处一样,只不过是佛教尊崇质朴、主张无为的表现而已。我们说,辩难双方都以《孝经》为依据,这表明《孝经》在中国思想文化中具有绝对崇高的地位,而居士们对佛教并不违背《孝经》所作的努力解释,也为佛教在中国的弘传奠定了基调。

  牟子《理惑论》所记,当是那些身处乱世之中、无权柄且无盛名之士的私下议论,尚可以言语辩解,并不能对佛教的存续造成多么大的威胁,但那些手握重权的帝王、将相与名震寰宇的学士文宗对佛教“不孝”的非难,则足以左右一时的社会风气,形成激荡风云的排佛浪潮。如唐高祖武德七年(624),太史令傅奕上书说:佛在西域,言妖路远,汉译胡书,恣其假托。故使不忠不孝,削发而揖君亲;游手游食,易服以逃租赋。演其妖书,述其邪法,伪启三途,谬张六道,恐吓愚夫,诈欺庸品。凡百黎庶,通识者稀,不察根源,信其矫诈。乃追既往之罪,虚规将来之福。布施一钱,希万倍之报;持斋一日,冀百日之粮。遂使愚迷,妄求功德,不惮科禁,轻犯宪章。其有造作恶逆,身坠刑网,方乃狱中礼佛,口诵佛经,昼夜忘疲,规免其罪。且生死寿夭,由于自然;刑德威福,关之人主。乃谓贫富贵贱,功业所招,而愚僧矫诈,皆云由佛。窃人主之权,擅造化之力,其为害政,良可悲矣!

  傅奕早年曾为道士,临终嘱咐子孙勤奋修习六经与老庄,表明他是一位儒道兼修的学者和官僚。他主张国家应下令强制僧尼匹配,可以为国家增加十万余户人口,可收到“益国”“足兵”的效果,达到“妖惑之风自革,淳朴之化还兴”的治世局面。其后他又向太宗进言,谓佛教“于百姓无补,于国家有害”。他还将魏晋以来批驳佛教的文章收集起来,编成《高识传》十卷,广为发行。道士李仲卿、刘进喜等附和其议,排佛言论一时在朝士大夫间非常流传。唐高祖本以老子后裔自居,又得到这种言论耸动,遂以质问的口气向僧人下诏:“弃父母之须发,去君臣之章服,利在何门之中?益在何情之外?”明确表示对佛教的不支持,甚至一度想对佛教僧众和寺院进行淘汰,因禅位太宗,事不果行。其后唐高宗、唐玄宗等历代帝王都以下诏的方式通令全国,强令僧尼礼拜父母尊长,以出家修道自居的佛教终于彻底屈服于中土孝道的压力,开始向父母尊长屈膝下拜。

  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排佛健将是“文起八代之衰”的韩愈。韩愈著《原道》一文,在佛教和道教文化极其兴盛的时代里重新提出儒家的仁义道德之说,并且建立起一个自尧、舜、禹、汤、文武、周公至于孔子、孟轲的儒家道统。在韩愈看来,佛教的盛行,“必弃而君臣,去而父子,禁而相生养之道,以求其所谓清净寂灭者”,这无疑是“举夷狄之法,而加之先王之教之上”,有使堂堂中华“几何其不胥而为夷也”的重大危险,因此他强烈呼吁,对待佛道,应坚持“不塞不流,不止不行”的原则,实施“人其人,火其书,庐其居”的极端政策,从物质上予以消灭,坚决杜绝其在中土的存在与流播。他在《与孟尚书书》中提到,孔子之后,“杨墨交乱,而圣贤之道不明,三纲沦而九法渎,礼乐崩而夷狄横”,幸而有孟子辟之,才避免了“服左衽而言侏离”的衰落局面,因此他极力推尊孟子,认为孟子辟杨墨之功不在大禹治水之下。孟子之后,申商韩非之术乱之于前,佛道二教兴盛于后,汉代以来的群儒不过是做些修补的事情,圣道浸微,其危如一发而引千钧,当此之时,也只有他韩愈振臂一呼,以道自任了。

  释老之害,甚于杨墨;韩愈之贤,不及孟子。孟子不能救之于未亡之前,而韩愈乃欲全之于以坏之后。呜呼,其亦不量其力,且见其身之危,莫之救以死也。虽然,使其道由愈而粗传,虽灭死万万无恨。天地鬼神,临之在上,质之在傍,又安得因一摧折,自毁其道,以从于邪也!

  韩愈是古文大家,文章固然能写得义正词严,令人读了之后,顿生回肠荡气之感,而他在排斥佛道的行为上也人如其文,大气磅礴。元和十四年(819),唐宪宗迎请凤翔法门寺的佛指舍利入宫供养,一时间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了铺天盖地的崇佛浪潮,特别是都市长安的人们,“焚顶烧指,百十为群,解衣散钱,自朝至暮,转相仿效,唯恐后时,老少奔波,弃其业次”。时任刑部侍郎的韩愈见之,勃然大怒,伏阙上书,于是有《论佛骨表》之作,要求皇上将这一节佛骨“付之有司,投诸水火,断天下之疑,绝后代之祸”,如佛有灵,所有一切祸患,有他韩愈一人承担,他为此甘愿万死而不辞。结果落了个“一封朝奏九重天,夕贬潮阳路八千”,被贬谪到当时还是烟瘴蛮荒之地的潮州作刺史去了。

  儒生和道士们以不忠不孝的名义对佛教所作的攻讦,代表了相当一部分人对佛教的基本看法,因此成为中国历史上“三武一宗”灭佛事件的舆论先声。这些攻讦虽不能切中佛教的要害所在,但却成为型塑中国佛教的一种强大的外部力量,使之尽其可能地努力适应中土思想文化的状况,从一种外来的异质宗教转变为中国传统文化的组成部分。

说点什么吧
  • 全部评论(0
    还没有评论,快来抢沙发吧!
相关内容
手机访问网址
微信关注立身
立身国学QQ群
习近平绿色箴言妙喻美丽中国
全国诗歌座谈会在京开幕
 
 
 
中国近代版图到底是清朝奠定的还
《地藏菩萨本愿经》(两卷)

立身国学教育所刊载原创内容知识产权为立身国学教育专属或持有。未经许可,禁止商业行为。
京ICP备12015972号-6

Copyright 立身国学网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权所有

缘起      关于立身        著作出版        版权说明        立身通联     友情链接       网站地图        师友建言       企业邮箱
Copyright 立身国学网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权所有